西部故事——朝圣之路 20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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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我第一次到 拉萨是2013年,快三十岁,那是我的第一次 自驾游,为什么选择 西藏,因为那是当时我能想到最远的地方,既然要出门,那就出个远门。而至于为什么是拉萨,则是在概念中无知的觉得拉萨=西藏。十来年匆匆过去了,还能有几个十年,还能走几年,我不知道,那个时代还不流行短视频,也还不流行微信,现在一切都变了,不过这不奇怪,我不也变了吗?曾经我不怎么喜欢西藏,甚至不喜欢出门,你在那时候跟我说我会变成今天这样,我大概率是不信的。
自我娱乐
在那个年纪呼朋引伴也还是顺理成章的,“壮行酒”喝了一场又一场,人一茬接一茬,仿佛车轮战或流水席,去西藏是一直的话题,喝酒的人数众多,但真正决定上车的绝不会多,目光或羡慕或惊诧或不解的,统称看热闹。你可能也有过这样的经历,人们议论纷纷,热情高涨七嘴八舌,但是当稀里哗啦过后,人声远去,一地酒瓶四散滚动,你会发现他们在这件事上走到的最远处,也就是谈论而已。 也总有例外,长期跟我一起纸上谈兵进藏的昕爷吞吞吐吐的决定上车,并大义凛然的贡献出了自己的SUV作为座驾,“MD,还得先去加固一下底盘,这趟回来我的车至少要折旧2个W。”,当时的他胡子拉碴,皱起眉头长长深吸一口烟,把烟头用力往地上一摔,伸脚恶狠狠踩灭,因酒过三巡而略带呆滞的眼神显出那时对生活应该仍有期待。至今那场酒和昕爷那略显悲壮的表情记忆犹新,我没想到的是出发前几天,昕爷发过来一条简短的信息:“请不到假,去不了了。”记得当时是一个正午,我正骑着电动车路过 南宁大桥,9月南宁依旧烈 日高照,邕江上空微风和畅,而我内心却如坠冰窖,企鹅群里随后就是长时间的沉默。一个月来的各种讨论各种面孔各种酒,此刻都多少有点像笑话,我在桥头吹了会风,感觉思绪凌乱,而事情终结于Q的一条信息,轻描淡写:“无论有谁去,我们决定去就一定要去,没车开我们的小轿车去不就好了,如果真的有过不了的路就掉头回来。”我一拍大腿,对啊,事情本来不就是这么简单的吗,为什么总是想得太多,做得太少,为什么你的路少了一个人就好像走不了了?人有时真的会忽然间换了个方向长大,这种事对现在的我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但当时的反应,多少是对未知的恐惧,多少是因为自己本身不喜欢出门,勇气会随着年龄而减少还是增加?也许只取决于你选择的路,那之后我也明白:越长的路,越不能寄望任何人。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时候的民宿或者青旅总觉得跟现在的不一样,艰苦中能带点浪漫。
这是我第一次高原,青海湖边,12点多躺下就开始轻微高反,眼睛刺痛,头晕耳鸣。紧接着是失眠一夜,大概睡着了三个小时,半夜全身发烫狂出汗。后来的日子我发现这个体温失衡和失眠是自己常见的高反前期症状,当时还在感冒的我,半夜紧张得起来上百度反复看自己是不是已经肺水肿要挂了。确定死不了之后接着才略微安心的闭目养神,看来筹备工作还是没做到位,至少心理建设和知识储备不够。昕爷和照相机,关于他的摄影技术的话,如果不是看到这张图,我完全没法记得他拿过照相机。
那时候看日出,你甚至能捡到一张马扎。
第二天我们从青海湖边来到了格尔木。一路西风狂沙,一路都是荒芜的景象,像西北人一样粗犷,沉默的戈壁里只有一排排的高压铁塔,犹如一个个沉默的巨人。这场景甚至比没有这些铁塔还孤寂——我常想像,在那些犹如大地静脉的电线里,我们肉眼看不到电流正快速通过,飞速去向那些沙漠中孤立无援的城镇,去向某个人的生活,在夜幕降临时它们会转化为光能,洒在昏暗的屋子里那个人身上,但一盏孤灯不会改变这夜空或者人生的孤独,窗外就是无尽的风,永不停歇。此时我仿佛与那个想象出来、被光照亮的高原人产生了某种神秘的联系,那个人是马格或是果丹,或是任何一个人,张三李四卓玛扎西之类,面目模糊、沉默无语,那是我内心的投影,无论在哪里,我们始终孤独。跑向巨人的唐吉坷德
唐古拉格尔木市出门不远就登上昆仑山垭口,109国道,当时所看的攻略虽多,但是没有一个是反应真实的路况的,相反都是特么的吹它多好走。我们从西宁下高速后踏上109国道,至格尔木段路况基本良好,但是格尔木去向安多直至 那曲段,却是青藏线真正的难点,处处暗藏杀机——远看蓝天白云和笔直的公路,但是在强烈的阳光下几乎每几公里就是一节满布暗坑的路面,表面上看码表可以时不时达到时速100,但速度刚起来就往往马上要把刹车踩到底,反复的颠簸和惯性连带着高反使人渐渐进入一片混沌。这一天的600多公里国道足足用了12个小时,而在往后的日子里,这个单日里程记录我也是再也没突破过。在垭口,我们首次看到了青藏高原独有的一种风景:悬崖下的车辆残骸,触目惊心。在往后多年的日子里,我反复对比,确实是在青藏线看到的残骸最多。当时初生牛犊的人们看看也就很快忘了,在山口合影留念,心属旅途,纷纷感动得泪流满面。那时候的每一个湖泊每一个沙丘都显得那么可爱,但是高原远没有我们想的简单,我们曾在一处湖泊停车,大家纷纷拍照,我要小解就翻过几座沙丘走到四顾无人的湖边,看着湖水清澈见底想走近摸一把看看温度,谁知道走了几步,湖边只是看起来稍微湿润的沙滩一脚下去立刻陷到了腰部,我当即大吃一惊,泥沙经过长年沉积非常沉重,极难挣脱。好在身后的土地还是比较干燥的,我想起陷入沼泽的自救方法,费劲力气转了个身往前趴在地上,此时下身已仿佛被一张巨口吸住,越往下泥水越冰冷,一种慢慢合拢的感觉压迫住了我的两条腿。我挣扎出了一头大汗,把手塞进身体与泥沙的缝隙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掏出手机,一看他大爷的一格信号都没有,吓得立马高声呼救,但巨大的风声瞬间把呼声吹散了,我自己都几乎听不到这呼声。瞬间有点绝望,心想这太滑稽了,莫非自己居然要死在这距离大路和朋友们没几步远的地方,好在这沙地并没有把我往里不断吸入,最后我还是匍匐在稍硬的地面上,费劲全力把自己下身扒拉了出来,末了还没丢下立即要被吞没的一只 耐克跑鞋,在泥沙洞合拢前我甚至还伸手到洞里扯着鞋带把它扯了出来。当时坐在湖边喘了好几分钟,然后欢天喜地的回到车上,几个人还嘻嘻哈哈的把湿透的裤子绑在车顶一路吹干,现在想想真的是无知无畏,忒吓人了,这是第一次接近类似于流沙的危险,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流沙边上昕爷留下了帅气的一面,是背面。
高原的危险就是如此暗藏在你不着意的地方,进入可可西里地区,海拔迅速提升至4700 m,高原反应让人不知不觉中中招发蒙,当天4个人没有一个人提过要吃饭,就像中了蛊似的一个劲只记得往前走,显然已经进入缺氧脑残模式,下午6点在雁石坪才想起每人吃了一碗汤几根面。能量的匮乏加剧了高反的摧残,而脸色已发紫的几人依旧糊涂,没做任何调整就上了唐古拉山。傍晚7点钟左右,我来到了“唐古拉山”的路牌,路牌写的高度是5200米,越过了这山脊后,是下坠。寒风刺骨,仿佛另一个世界,风面的山坡堆满积雪。我无法呼吸,但还是叫醒了当时已经昏睡的Q下车照相,(其他两人也已经陷入沉睡,没人意识到危险。)Q的脸色惨白,底片上留下了一张极其扭曲的面孔,连话都说不清的她需要搀扶才能回到车上,开始意识不对的我启动车子,带着大家开始逃离人生这最高陆地的最高点,这片大地偏僻而寒冷,没有太多车马,氧气如此稀薄,她白天炽热诱人,但阳光开始褪去,卸下了妆容,会马上开始变得冷酷无情。盘山路无穷无尽,下坠如同无底的深渊,车上除了我像再无活人,我仿佛是这辽阔大地上唯一清醒的生物。夕阳依旧带着强烈的紫外线,它从这座 山峰的东方追逐我,照耀着我的后视镜,让我刺痛到睁不开眼。我擦掉刺痛的泪水,恍惚间看到左边的山岗上,还没黑的天空已经出现了一轮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