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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景点

西部故事——朝圣之路 2013(1)

东风 2024-09-15欧洲景点
……

引子

我第一次到 拉萨是2013年,快三十岁,那是我的第一次 自驾游,为什么选择 西藏,因为那是当时我能想到最远的地方,既然要出门,那就出个远门。而至于为什么是拉萨,则是在概念中无知的觉得拉萨=西藏。十来年匆匆过去了,还能有几个十年,还能走几年,我不知道,那个时代还不流行短视频,也还不流行微信,现在一切都变了,不过这不奇怪,我不也变了吗?曾经我不怎么喜欢西藏,甚至不喜欢出门,你在那时候跟我说我会变成今天这样,我大概率是不信的。


这十年有很多逐渐模糊的回忆,我想它们在往后的日子里会更加模糊。在这城市的这一天,台风刚离开,带着宿醉我坐在电脑前——酒醉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它可以让你瞬间得到近乎沉浸式的真实回忆,虚幻的,快乐的,痛彻的。我的身边总有很多人来来去去,我也在人们的身边来来去去,一切都留不住。但此刻身体残留的酒精,使我产生某种冲动,仿佛又拥有了这些过往,仿佛生命也虚无到只剩下这些过往,趁着现在把这些亦真亦幻的回忆碎片用文字记下来,也许是这时光一去不回的河流里,我唯一能做的。


回想起来那是第一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如此多的人齐聚拉萨,相识的十余人,飞机、火车、自驾,人们以各种方式同时去向圣城。当时我就养成了给每次出走一个名头的习惯,而这次行走理所当然的被称为“朝圣之路”,多年后我回望来路,如此惊奇的发现身边的人已只有当初十之一二,当然这是后话。


蒙面之城


关于西藏,这段故事可能要从一本书说起。2005年,大学毕业时,曾有一部叫《燃情岁月》的电影让我泪流满面,并决定开始追寻自我;而当2013年近而立时,这部叫《蒙面之城》的小说,让我意识到青春早已经远去,但怅然若失中却又仿佛找到了追寻自我的方法。《蒙面之城》的主人公叫马格,他有个朋友叫波罗。起这个名,应该是作者宁肯先生想用主角来映射像马可波罗一样的 旅行探险和体验。马格是一个纯粹的流浪者,漫步于拥挤森严的 北京,民间寓言般的秦岭,超越绝顶神秘莫测的西藏,活力四射欲望如海的 深圳。在这本书中最让我着迷的当属西藏的那段故事,马格在藏地遇上了藏族女孩桑尼,以及女主角果丹,由此展开了一系列平凡却又动人心魄的故事。除了文中的描述我也并不知道马格是不是走过了更多的地方,甚至是在生或死之间、“来世今生的边缘”,同时也不确定马格最后是否蜕变腐化。在故事结束时马格只是个二十四岁的青年,他浪迹于天涯、浪迹于爱他的女人之间,但他没有像《燃情岁月》的崔斯丁一样在故事的结尾生死不明,走出了现实,走进了原野和山脉,所以他不是一个所谓的传奇,相对而言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最终从旷野汇入人海。


这本书我看了又看,看了又再看,以至于到后来,出发前读一遍已经成为了某种类似仪式的东西。每一年我都在阅读中看到自己的变化——书中没有任何一个字被改动过,但是读者心境和思想在不断改变,它已成为一个坐标。我长时间搜寻书中西藏的“普兰”,当然没有这个地方,马格和果丹也从不存在,于是我通过书中的只字片语去推断它的所在,书中的光景其实任何一个西藏的地方都是这样,再后来,我不由自主的沉浸在西藏中,甚至会忘了马格。这本书,本身已经成为了生活中一个故事,我曾经把它介绍给别人、送给别人,很多人,这些人们大部分也已不再联系。我也曾经给了自己太多的借口,蒙上自己的脸,穿行在水泥的森林里,但是随着西行的里程一年年增长,我逐渐变成了那种最简单的人,素面朝天,且相信人不是生来纯粹,而是因选择才纯粹。难以想象的是人生这一切变化,只起源于一本书,又不仅是一本书,是这本书指引了我,但是实践性的行走才是改变的真正源泉。书是不变的,大地也不变,自由的召唤从来没有离去,最终的宿命也许只是像书中表达的:去走,不要问为什么、去哪里,只是为了想走而走。

“马格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童年,想起他曾搭建的无数积木城市和无数的城堡。他在钢琴上幻想这些城堡,但无论如何没考虑过这么亮的阳光,阳光如此漂亮。拉萨应是孩子的世界,全世界的孩子都应在这里与阳光相聚,决定他们城市的未来。可以有一些老人,轮椅上的教授,母亲,姐姐,但不要一个成年男子。已婚女人。不要他们。马格痴痴地望着这个城市,他想他早该来这个城市。这是个永远的城市。”

上车


当时自驾进藏还是多少有点神秘,筹备工作长达个把月,所谓的筹备工作,其实无外乎就是看路线,买备用品,喝壮行酒(这一行给身边的人找到了一个可以无数次碰头喝酒的由头)。一个小白能做到的也就这样了,这是认知问题,想起来我跟现在那些穿牛仔裤去爬雪山快被冻死的差不了太多。当时,去图书馆借阅了若干本类似于《西藏自驾游图册》的书,甚至还买了本汽修的书来看,现在想想真是要笑出声,这行为基本上等同于现在B站上最常出现的评论:“收藏了就当学会了”。能换个备胎就不错了,还想修发动机呢?现在这时代,随手一搜都能找到铺天盖地的户外旅行的图文、视频,导航也非常准确,但2013年讯息并不算很发达,毫无经验的我也想当然的对着百度导航的里程直接做了路书,平均每天800 KM的计划现在看来简直是扯犊子。但那时候真就是这么想的:时速100KM,一天八小时不就800KM了吗?小意思啊。无知者无畏,这些年的行走和历练给了白发和皱纹,想必也摘走了身上的些许愚昧。


自我娱乐

在那个年纪呼朋引伴也还是顺理成章的,“壮行酒”喝了一场又一场,人一茬接一茬,仿佛车轮战或流水席,去西藏是一直的话题,喝酒的人数众多,但真正决定上车的绝不会多,目光或羡慕或惊诧或不解的,统称看热闹。你可能也有过这样的经历,人们议论纷纷,热情高涨七嘴八舌,但是当稀里哗啦过后,人声远去,一地酒瓶四散滚动,你会发现他们在这件事上走到的最远处,也就是谈论而已。

也总有例外,长期跟我一起纸上谈兵进藏的昕爷吞吞吐吐的决定上车,并大义凛然的贡献出了自己的SUV作为座驾,“MD,还得先去加固一下底盘,这趟回来我的车至少要折旧2个W。”,当时的他胡子拉碴,皱起眉头长长深吸一口烟,把烟头用力往地上一摔,伸脚恶狠狠踩灭,因酒过三巡而略带呆滞的眼神显出那时对生活应该仍有期待。至今那场酒和昕爷那略显悲壮的表情记忆犹新,我没想到的是出发前几天,昕爷发过来一条简短的信息:“请不到假,去不了了。”记得当时是一个正午,我正骑着电动车路过 南宁大桥,9月南宁依旧烈 日高照,邕江上空微风和畅,而我内心却如坠冰窖,企鹅群里随后就是长时间的沉默。一个月来的各种讨论各种面孔各种酒,此刻都多少有点像笑话,我在桥头吹了会风,感觉思绪凌乱,而事情终结于Q的一条信息,轻描淡写:“无论有谁去,我们决定去就一定要去,没车开我们的小轿车去不就好了,如果真的有过不了的路就掉头回来。”我一拍大腿,对啊,事情本来不就是这么简单的吗,为什么总是想得太多,做得太少,为什么你的路少了一个人就好像走不了了?人有时真的会忽然间换了个方向长大,这种事对现在的我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但当时的反应,多少是对未知的恐惧,多少是因为自己本身不喜欢出门,勇气会随着年龄而减少还是增加?也许只取决于你选择的路,那之后我也明白:越长的路,越不能寄望任何人。


那一刻我平静了心情,给自己戴上耳机,点开了一首歌——动力火车的《莫忘初衷》,拧动电动车把手继续跨过邕江,继续进行我平庸的工作,热风吹过,我内心突然响起了《变形金刚1》里,主角第一次看到大黄蜂变形的台词:“再过50年,你想让自己后悔今天晚上没敢登上这台车吗?”不知为什么,在浑浊的河水上空,突然间热泪盈眶。


后来的我们,又去了西藏。详情请见往期故事:西部故事—— 阿里往事(1)

109国道


故事的后来昕爷仍是曲折的挣脱了束缚,取得了来之不易的假条,爬上了他的车,一起登车的,还有笑总和Q,一车共4人,三男一女,其余另有5人乘坐火车或飞机在拉萨汇合。当时通麦大桥还没建成,那一年的318因泥石流冲垮道路未能成行,我们选择了青藏线。出发那天很热,一个正常的秋季午后,不巧的是我在几天前染上了感冒,听说高原上感冒可能会死,多少有点忐忑。一路玩命开的前行,在来到 青海湖前倒真的是实现了路书的规划,头天下午下班从南宁出发,第二天晚上我们已经站在了 西安城墙下。


一路西行的第三天,从早上8多一直干到了12点,西安~天水~ 西宁~兰州~青海湖。非常艰辛的一天,高速公路塌方堵车,黄土高原在人类改造之下已渐渐发绿,但荒芜依旧。车上的人已经渐渐露出疲态,这毕竟是第一次自驾,夕阳西下时,人们在西宁环城看到第一块写着拉萨字样的路牌,立刻欢呼起来,颇有进城见世面的快乐,充满久病床前惊坐起的反差。109国道深夜有雾,大车很多,环 湖南段空旷笔直。一听说到了青海湖,人们在车里如被提着脖子的鸭子往外使劲张望,却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夜空和野草,路边偶有兽眼反光。夜宿湖边青旅,墙上的藏文,各种墙上的涂鸦,提示我已开始进入另一个世界,另一种生活。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时候的民宿或者青旅总觉得跟现在的不一样,艰苦中能带点浪漫。

这是我第一次高原,青海湖边,12点多躺下就开始轻微高反,眼睛刺痛,头晕耳鸣。紧接着是失眠一夜,大概睡着了三个小时,半夜全身发烫狂出汗。后来的日子我发现这个体温失衡和失眠是自己常见的高反前期症状,当时还在感冒的我,半夜紧张得起来上百度反复看自己是不是已经肺水肿要挂了。确定死不了之后接着才略微安心的闭目养神,看来筹备工作还是没做到位,至少心理建设和知识储备不够。


看日出是必然的节目,这一次日出没给我留下太深印象。但是破晓时,我觉得高反基本消失,这应该是幻觉。

昕爷和照相机,关于他的摄影技术的话,如果不是看到这张图,我完全没法记得他拿过照相机。

那时候看日出,你甚至能捡到一张马扎。

第二天我们从青海湖边来到了格尔木。一路西风狂沙,一路都是荒芜的景象,像西北人一样粗犷,沉默的戈壁里只有一排排的高压铁塔,犹如一个个沉默的巨人。这场景甚至比没有这些铁塔还孤寂——我常想像,在那些犹如大地静脉的电线里,我们肉眼看不到电流正快速通过,飞速去向那些沙漠中孤立无援的城镇,去向某个人的生活,在夜幕降临时它们会转化为光能,洒在昏暗的屋子里那个人身上,但一盏孤灯不会改变这夜空或者人生的孤独,窗外就是无尽的风,永不停歇。此时我仿佛与那个想象出来、被光照亮的高原人产生了某种神秘的联系,那个人是马格或是果丹,或是任何一个人,张三李四卓玛扎西之类,面目模糊、沉默无语,那是我内心的投影,无论在哪里,我们始终孤独。


吃过午饭,感觉良好的我,曾尝试在路边百米冲刺了一下,喘得差点吐出来,剧烈运动是高原大忌,现在想起来真的是犯贱。这一天是首次在日落前到达目的地——格尔木,海拔2800m,很干净,树林茂密,就如沙漠中用绿树围成的城堡,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地方,青藏线进藏前最后的休整点,可以在这里吃好喝好睡好。鉴于可能是进藏前最后一次舒服的洗澡,于是我再次犯贱把自己连搓了八次热水澡(又犯了一个高原大忌)。但我之所以说格尔木市非常非常好,并不是因为如上原因,而是因为晚上步行街夜市 美女如云,且最离奇的是最漂亮的美女们都在做同一件事:摆地摊,看来格尔木在搞网红地摊经济这点上早已领先全国。所以男同志们,来都来了,就算再累,也千万别忘了晚上出来逛夜市,买几个地摊货糊弄老婆,然后顺便跟摊主搭个讪留个微信号。

跑向巨人的唐吉坷德

唐古拉格尔木市出门不远就登上昆仑山垭口,109国道,当时所看的攻略虽多,但是没有一个是反应真实的路况的,相反都是特么的吹它多好走。我们从西宁下高速后踏上109国道,至格尔木段路况基本良好,但是格尔木去向安多直至 那曲段,却是青藏线真正的难点,处处暗藏杀机——远看蓝天白云和笔直的公路,但是在强烈的阳光下几乎每几公里就是一节满布暗坑的路面,表面上看码表可以时不时达到时速100,但速度刚起来就往往马上要把刹车踩到底,反复的颠簸和惯性连带着高反使人渐渐进入一片混沌。这一天的600多公里国道足足用了12个小时,而在往后的日子里,这个单日里程记录我也是再也没突破过。在垭口,我们首次看到了青藏高原独有的一种风景:悬崖下的车辆残骸,触目惊心。在往后多年的日子里,我反复对比,确实是在青藏线看到的残骸最多。当时初生牛犊的人们看看也就很快忘了,在山口合影留念,心属旅途,纷纷感动得泪流满面。那时候的每一个湖泊每一个沙丘都显得那么可爱,但是高原远没有我们想的简单,我们曾在一处湖泊停车,大家纷纷拍照,我要小解就翻过几座沙丘走到四顾无人的湖边,看着湖水清澈见底想走近摸一把看看温度,谁知道走了几步,湖边只是看起来稍微湿润的沙滩一脚下去立刻陷到了腰部,我当即大吃一惊,泥沙经过长年沉积非常沉重,极难挣脱。好在身后的土地还是比较干燥的,我想起陷入沼泽的自救方法,费劲力气转了个身往前趴在地上,此时下身已仿佛被一张巨口吸住,越往下泥水越冰冷,一种慢慢合拢的感觉压迫住了我的两条腿。我挣扎出了一头大汗,把手塞进身体与泥沙的缝隙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掏出手机,一看他大爷的一格信号都没有,吓得立马高声呼救,但巨大的风声瞬间把呼声吹散了,我自己都几乎听不到这呼声。瞬间有点绝望,心想这太滑稽了,莫非自己居然要死在这距离大路和朋友们没几步远的地方,好在这沙地并没有把我往里不断吸入,最后我还是匍匐在稍硬的地面上,费劲全力把自己下身扒拉了出来,末了还没丢下立即要被吞没的一只 耐克跑鞋,在泥沙洞合拢前我甚至还伸手到洞里扯着鞋带把它扯了出来。当时坐在湖边喘了好几分钟,然后欢天喜地的回到车上,几个人还嘻嘻哈哈的把湿透的裤子绑在车顶一路吹干,现在想想真的是无知无畏,忒吓人了,这是第一次接近类似于流沙的危险,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流沙边上昕爷留下了帅气的一面,是背面。

高原的危险就是如此暗藏在你不着意的地方,进入可可西里地区,海拔迅速提升至4700 m,高原反应让人不知不觉中中招发蒙,当天4个人没有一个人提过要吃饭,就像中了蛊似的一个劲只记得往前走,显然已经进入缺氧脑残模式,下午6点在雁石坪才想起每人吃了一碗汤几根面。能量的匮乏加剧了高反的摧残,而脸色已发紫的几人依旧糊涂,没做任何调整就上了唐古拉山。傍晚7点钟左右,我来到了“唐古拉山”的路牌,路牌写的高度是5200米,越过了这山脊后,是下坠。寒风刺骨,仿佛另一个世界,风面的山坡堆满积雪。我无法呼吸,但还是叫醒了当时已经昏睡的Q下车照相,(其他两人也已经陷入沉睡,没人意识到危险。)Q的脸色惨白,底片上留下了一张极其扭曲的面孔,连话都说不清的她需要搀扶才能回到车上,开始意识不对的我启动车子,带着大家开始逃离人生这最高陆地的最高点,这片大地偏僻而寒冷,没有太多车马,氧气如此稀薄,她白天炽热诱人,但阳光开始褪去,卸下了妆容,会马上开始变得冷酷无情。盘山路无穷无尽,下坠如同无底的深渊,车上除了我像再无活人,我仿佛是这辽阔大地上唯一清醒的生物。夕阳依旧带着强烈的紫外线,它从这座 山峰的东方追逐我,照耀着我的后视镜,让我刺痛到睁不开眼。我擦掉刺痛的泪水,恍惚间看到左边的山岗上,还没黑的天空已经出现了一轮圆月。


(未完待续)

( 本文作者 : 加铃菜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