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喜马拉雅同行 2024（四）：阿里、神山、圣湖、象雄、古格、札达、普兰
与喜马拉雅同行2024（四）
——在古老的土地上，与人同行
题记：这个世界，不光有我们自己，还有别人。
2023年夏天在佩枯错边，普兰县的警察兄弟对我说，不到阿里，等于没来过西藏，因为阿里才是西藏的源头。
那一刻，我决定一定要去一次阿里，探寻一下藏文化最古老最核心的区域。
去之前，先给自己科普一下阿里的自然特征和历史渊源吧，这样才能让自己“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
阿里，是青藏高原海拔最高的地区，平均海拔4500米，高寒与富饶并存，原始与文明碰撞，使阿里这片土地散发着独具一格的魅力， 博大苍茫中飘荡着远离尘嚣的脱俗之音。
阿里的神奇魅力不仅在于其独特的地理环境和奇特的自然景观，更在于它的文化传承——阿里的历史与整个西藏民族的历史、文化和宗教的发展密切相关，可以说，阿里就是藏文化的源头。
先说阿里的自然环境和地理特征。
冈底斯山系横贯我国西藏自治区西南部，与著名而伟大的喜马拉雅山脉平行，被称为“众山之主”、“世界之轴”。
冈底斯山脉是青藏高原南北重要地理界线，以北为高寒的羌塘高原内流区，气候严寒干燥，以 高山草原为主，绝大部分土地只宜放牧绵羊和牦牛，或为无人居住的荒原，是野生动物的乐园；这里咸水内陆湖星罗棋布，被广大 驴友称为“一错再错”的观光区，地势开阔，风光大气磅礴。
冈底斯山以南，则为气候温凉干燥的谷地，再往南几十公里就是喜马拉雅山脉，广阔的草场在雪山和河流边连绵无际，草场辽阔，耕地集中，为西藏人口较集中、农牧业较发达的地域。这里地形地貌比较复杂，在两大山系簇拥之下，雪山、河谷、台地、湖泊、湍急河流冲刷出来的峡谷、土林等各种地貌，在方寸之间，接踵出现，变化多姿。
这一带的中心，是 冈仁波齐、纳木纳尼峰和玛旁雍错、拉昂错两山两湖组成的“神山圣湖”区，被誉为“万山之祖，万水之源”，是高原文化的源头和原点。
有山，就有水，就有万物生灵。文明起源与发展，莫不与河流有关。比如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之于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印度河和恒河之于印度文明，尼罗河之于埃及文明，黄河、长江之于中华文明。
在古老的阿里高原，同样有着发源于神山冈仁波齐附近的狮泉河、象泉河、马泉河以及孔雀河四条神奇而伟大的河流，分别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流淌，养育了四大流域的各族先民，也孕育了沿河两岸灿烂的古象雄、古格以及古印度的文明。
向东流去的当却藏布——马泉河，传说这条河流经的地方绿宝石丰富，饮此河水的人们如良驹一般强壮。马泉河在仲巴县境内被称为“玛藏布”，自萨嘎县境内开始被称为“雅鲁藏布江”，一直由西向东横贯西藏南部，绕过喜马拉雅山脉最东端的南迦巴瓦峰转向南流，经巴昔卡流出中国国境后被称为布拉马普特拉河。这条著名的大河，就是藏民族伟大的母亲河。
流向南方的是马甲藏布——孔雀河，相传这条河源自状如孔雀开屏的山谷，河水两岸，银沙丰富，饮过这条河水的人们会如孔雀一般可爱。孔雀河流经普兰县城及朗噶琼宗卡、噶尔东卡、达拉、嘉迪卡等象雄古城遗址。这里盛传着诺桑王子的故事，这里的孔雀歌舞服饰别具特色。孔雀河畔，依山傍水而建的科迦寺，是藏传佛教后弘期“上路弘传”的重要寺庙之一。孔雀河从中国西藏境内经席尔瓦山谷进人尼泊尔，开始被称为恒河。
流向北方的是森格藏布——狮泉河，传说这条河两岸钻石矿藏丰富，饮此水的人们勇似雄狮。狮泉河发源于冈仁波齐峰北面的冰川湖，自南向北流至邦巴附近转向西流，经革吉在扎西岗附近与噶尔藏布相汇合转向西北，流经拉达克，下游成为印度河。
流向西方的是朗钦藏布——象泉河，传说这条河流经的地方金矿丰富，饮用这条河水的人们像大象一样健壮。象泉河从源头西流至门士，经札达县城，古格王国遗址、大译师仁钦桑布的故乡底雅等名胜古迹后，从什布奇穿越喜马拉雅山西流入印度后，称为萨特莱杰河，是印度河的主要支流。
这条象泉河，穿行在冈底斯山脉与喜马拉雅山脉拱起的巨大高原上，冲刷出2000平方公里的土林，为高原先民提供了遮风避雨的洞窟、放牧牛羊的草场和种植青稞的河边台地，从而成为西藏西部最为重要的古代文明发祥地，哺育了阿里的文化与历史，诞生了青藏高原上最为古老的文明之一——象雄文明，西藏历史上最重要的地方区域文化中心——古格王朝。象雄文明与古格文化的历史遗址，散落在象泉河两岸，与土林、群山相望，千百年来延续不断。
再说阿里的历史时间线。
一万年前，这片土地上就已经形成了各种小邦小国；五六千年前以象雄小邦为基础，在不断兼并和征服周边各小邦之后，形成了一个部落联盟象雄王国，这个高原上最古老的文明高度发展，拥有自己的文字系统，拥有金银制造、冶炼、制陶、皮革、纺织、雕塑等技术，并辐射至整个高原和西亚地区。
伴随象雄政权的是原始苯教，它的出现比高原周围所有的宗教都要早，其影响范围更是大大超越象雄王国的行政势力范围，囊括了整个青藏高原；它不仅对西藏的宗教、文化、生活等各方面均产生着深远影响，还对后来周边地区印度教、佛教、耆那教的诞生和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古象雄苯教的代表人物是敦巴辛饶弥沃，他本是象雄古国的王子，生活年代远远早于佛教创始人释迦牟尼佛乔达摩·悉达多。三十岁时弃政从教，统一了原始苯教的各种教派，完善了苯教的神系和教规教义，并创造了早期的“五明”制度，“雍仲苯教”横空出世，影响至今。
在经过长期的战争和兼并后，在公元前2世纪左右，在西藏高原上逐渐形成了三个势力较大的部落联盟：象雄、悉补野和苏毗，它们中间年代最早、历史最久、最发达的当属象雄。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公元6世纪以后。以雅鲁藏布江中游以南雅隆河流域两岸为中心的悉补野部落的逐渐崛起，633年松赞干布迁都逻些（ 拉萨），正式建立吐蕃王朝；645年灭掉象雄，纳入吐蕃的附属；松赞干布派大臣在象雄文字的基础上，融合古天竺的梵文等，重新创造出一种新的文字——藏文；同时，大力引进佛教，抑制打压苯教。象雄本就脆弱的文字系统，彻底消失，造成如今象雄文明谜一般的现状。
从此，阿里一带陷入长达两百年的沉寂。
公元843年，吐蕃王朝崩溃，吐蕃皇孙吉德尼玛衮率领部下逃亡到了阿里地区，被普兰王接纳，不仅赠予了宫殿，还将女儿嫁给了他；吉德尼玛衮得以站稳脚跟，建立政权，并开疆拓土。他死前将王国分给三个儿子，扎布让（今札达）即为第三子德祖衮的封地，这也是古格王国的开端。
古格王朝前后世袭16任国王，在其鼎盛时疆域除阿里全境，还囊括了喜马拉雅山南麓的印度、尼泊尔的广大区域，人口有数百万之众。从zz意义上来说，它是吐蕃王族的延续，“阿里”这个词从此登上历史舞台，意思是“属地或领地”；从宗教意义上来讲，它以佛教为立国之本，在其境内广建寺庙，并多次派遣僧人前往印度和克什米尔地区取经及译经，终于使得佛教在藏地再次复兴，开启了藏传佛教的后弘期。这一时期佛教的代表人物是益西沃、仁钦桑布和天竺高僧阿底峡。
历时700余年的古格王朝面临严重的内忧外患，摇摇欲坠。1630年藏历马年，古格国王为了抑制佛教，引入基督教，导致高层集团的分裂，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拉达克王僧格南杰派兵攻打古格，古格国王出城投降，自此覆灭。古格王城和众多附属古堡在大肆屠杀和劫掠之后，人去山空，最终消亡于历史尘埃。
四百年后，到上世纪中叶，古格和象雄再次以一个神秘莫测的历史概念，重新回到当代人的视野。
关于象雄文明为什么会成为一个谜。个人理解，一个词：覆盖。
古象雄的统治范围，大致以冈仁波齐、玛旁雍错为中心，向四周扩展，包括札达、普兰、藏北羌塘等阿里地区，还包括克什米尔地区、尼泊尔和印度，向东到那曲的丁青，鼎盛时期控制的地域非常广阔；而其王城所在的核心区域，也就是可能留下历史遗迹的区域，则集中在札达、普兰、拉达克、木斯塘和藏北当惹雍措边的文布村等。后来的古格王朝王城及贵族城堡分布区域与象雄几乎重叠，大量的人口在长达700年的时间里，足以把象雄时代的任何遗存抹除干净，无数的人物和事件都已无法复原。
随着佛教zz地位的进一步巩固和增强，在青藏高原上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苯教的地位日趋下降，最后逐渐向西藏偏远地区退守萎缩，偏安一隅。苯教寺庙被大量铲毁之时，许多苯教经典、神像等文物都落入了佛教寺庙之手，从山南的桑耶寺到措美县的蚌巴齐古塔，再到拉萨的格鲁派大寺哲蚌寺，均是如此，只是这些文物多被寺庙视为“异教”物而封存，外人难得一睹究竟。
这样，文字系统早已消亡，残存的文献实物也已不见，历史痕迹被完全覆盖，所有能恢复象雄面貌的线索均荡然无存，象雄注定将成为一个永久的谜。
最后，梳理一下象雄文明对后世的影响。
有个古今中外通识的规律，那就是：行政权力只能影响当时当地人们的生产方式，而对人们的思想意识、生活习惯能产生深远影响和巨大惯性作用的，往往是宗教这个最重要的精神信仰。
比如，苯教伴随象雄文明而存在，并被象雄统治者用作统治的工具，是象雄时代最具影响力的宗教，转神山、拜神湖、插风马旗、插五彩经幡、刻石头经文、放置玛尼堆、打卦、算命等现在依然盛行的民风民俗和生活方式，都有苯教最初的影子。
吐蕃灭掉象雄之后，抑苯兴佛，而佛教要想取代苯教在高原上千年的统治地位，取得广大民众的信服，就不得不吸收苯教的大量元素，最后形成了藏传佛教这样一种独特现象。
同理，后世残存的苯教为了在藏传佛教统治的夹缝中生存，也不得不在很多细节上向藏传佛教靠拢，寺庙的外观、僧侣的服饰、宗教仪轨和日常生活方式等等细节，在上千年的演变中渐渐趋同，导致现在大多数普通老百姓无法分清藏传佛教和苯教的本质区别。
( 本文作者 : CS生活 )